2009年1月23日星期五

一九九七——那时候的牛年

那时侯刚来北京,晚上坐300回家路过国贸时在心里感叹,这就是国际化吧!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呼机一响就到处找电话,第一句永远是哪位呼我了?
那时候经过天安门总要多看几眼,总会想沈阳的那些哥们正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这些朋友总劝我回去吧,新鲜几天得了,在北京没有落脚之地。
那时候喜欢骑车兜风,从塔院骑到前门,又从前门骑到鼓楼,不觉得很累。
那时候工资是1500块,我很满足,因为终于可以抽5块钱一盒的烟了。
那时候在活动公司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布展撤展登梯子贴字挂海报装背板。
那时候可以连熬两个通宵不合眼,然后再一口气睡上三十个小时。
那时候特别喜欢背电脑包,带子长长的挂在肩上,可里面除了钥匙就是香烟。
那时候第一次去酒吧,在白石桥,从墙上取了吉他没弹几下就把弦弹断了。
那时候喜欢看《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也喜欢刚出炉的《新周刊》。
那时候愿意坐地铁,拿张报纸看着,显得很都市。
那时候觉得钱包里装200块就不少了,所以坐车的时候总是很紧张。
那时候敢一个人和三个小偷死磕,在300上,从北太平庄打到三元桥。
那时候经常在街上被警察拦住,把身份证和暂住证拿出来给他们看。
那时候最熟悉的商品是馅饼,5毛钱一个,我总是买十个,当早餐和晚餐。
那时候去楼下的商店只买两样东西,白洋淀鸡蛋和康师傅方便面。
那时候会在周末自己炒菜做饭,打电话问妈妈,西红柿切成多大的合适啊?
那时候偶尔偷过邻居的大葱,邻居是佛教协会的,后来再不把葱放在走廊了。
那时候去客户那里开会,前台小姐问,你是来取件还是要送件呢?
那时候不愿意讲话,而是坐在角落里听同事聊天,觉得北京话真怪异啊。
那时候还在学五笔,“王旁青头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每分钟打字十个。
那时候用电脑看了一部电影,《暴雨将至》,米尔科·米切夫斯基的处女作。
那时候买不起正版的《刺杀肯尼迪》,铁盒的100多块,可盗版的实在不清晰。
那时候刚开始玩FIFA,就带领中国队拿了世界杯冠军。
那时候最喜欢玩红警,制造上百辆坦克和装甲车,然后把音响调到最大。
那时候打车通常坐小面,找不到小面就只能拦夏力,一路上紧张的盯着记价器。
那时候最爱看的书是《一个广告人的自白》,最想去的公司是北京奥美。
那时候天天等着奥美的回函,等着这个教科书里的广告公司通知我去面试。
那时候认为创意乐趣无限,的确是这样,即便睡觉时也不愿让思维停下。
那时候觉得买车买房是一百年后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要等上二百年。
那时候还不认识我太太,而沈阳的林蔚已经嫁给了比她大十岁的那个男人。

那时候香港正要回归,到处都能看见飘扬的紫荆花旗帜和巡逻的士兵。
那时候大北窑往东还一片破败,刚盖好的大厦像迫切的男性器官。
那时候的四环只是小营到学院路的一段车道,可好久也看不见有车过去。
那时候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望京,他们管那里叫“拔地而起的郊区”。
那时候在亚运村随处可见各种旅行团,他们来寻找北京亚运会的痕迹。
那时候打保龄球还是高尚运动,熊猫环岛北面的幻象阿波罗总是人满为患。
那时候猎奇门和罗杰斯还是精英的去处,他们大多穿着灰西服和蓝衬衫。
那时候中关村是创业者的乐园,他们匆匆吃饭匆匆过马路带着满脸的汗水。
那时候劲松东口卖茶叶蛋的老人还在,他每天都笑吟吟的注视着行人。
那时候新街口每晚最夺目的光芒是那两个字母,它们包容需要发泄的青春。
那时候建外大街的巨幅广告“这就是柯达一刻”,存在的比一刻还要短。
那时候还能在潘家园看见扮演冠晓荷的周国治,正似笑非笑的和修车人聊天。
那时候金融街还没有面世,可白塔寺的老宅却已经变成瓦砾。
那时候的后海只有寂寥的河面和孤单的银锭桥,那里还是老北京们的天下。
那时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听到那首《心太软》,直听得两腿也跟着发软。
那时候天上人间的小姐还没有私家车,她们面带疲惫的站在大堂里等着上班。
那时候我扛着梯子在长城饭店看见她们,就想,漂亮女人却很难有漂亮人生吧。
那时候随便在哪里都能听到别人聊起足球,聊“永远争第一”的北京国安。
那时候工体已经响起“傻逼”的京骂,更傻逼的是导播因此让比赛变成了默片。
那时候手机开始降价了,有个同事买了两部,他坚信过一段价格就会反弹。
那时候不管手机叫手机,而是叫大哥大,叫手提电话,或者叫手持。
那时候在首体,有人问雅尼是谁啊,就惹来上百人嘲笑,包括倒票的爷们。
那时候王小波刚刚死去,还没人关注这位被他妻子称为“行吟诗人”的骑士。
那时候的李银河写道,“我最最亲爱的小波,再见,我们来世再见。”
那时候电脑还不叫电脑,而是叫微机,IT经理人觉得自己正从事最牛逼的工种。
那时候身边的一切似乎都精力过剩,似乎都被装上了一颗奔腾的心。
那时候我仿佛刚刚迎来一个开始,是吧,那时候的确还有理想在活着。
那时候的我在读《风琴乐记》,我反复读着最后一句——
那创世主便让我一睹尊容,以满足我的希望,以不错待我对他的渴望。
那时候的北京还没有那么多汽车和楼盘,那时候阳光还很灿烂,天也无比的蔚蓝。

——原文写于07年4月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